02中文 谢豪师姐跟我说，王老师要到珠海作讲座。毕业两年 多，日子过得惨淡，一直没和他联系过。不过觉得这次 怎么都要去看看他。同王老师打过电话，约了上宾馆找 他，去之前买了两罐南洋双喜。我知道他不挑烟，这档 次也实在是我能负担得起的。买完又感到太寒碜，于是 回头在外面包上一层厚实的塑料袋，来回是瞧不出牌 子了。
　　王老师已经在走廊转悠了，生怕我找错门，一如我 初次见他的样子。
　　进了房间，他拍拍口袋，一脸不好意思：“烟抽完 了。”我说：“给您带来了。”
　　他窝着脖子一笑，打开罐子，抽出一根递过来，先 帮我点上。我也没多客气，两人夹上烟坐去沙发。
　　聊过几句近况，接待方来带王老师吃晚饭，我刚想 说要回去，他转过头：“你也跟着来吧。”说完起身上厕 所。接待方的女人向我笑笑：“你是王老师的……”“我 是他的学生。”我接上话尾。
　　“哦。”她好像释去了一些疑惑，“是博士生还是研 究生？”“本科生。”我也顾不上面子了。
　　“哦。”女人的笑容变得敷衍起来。王老师出来，又 递我一支烟，给我点上，向那女人抱歉道：“我们抽完这 根就下来。”女人点头答应，再次上上下下打量过我，斜 着眼转身，接着又回头望了望我。“她在猜我到底是什 么来头吧。”我想。
　　王老师到汕大的时候，我正在大二。他一来就在讲 堂开了场课。“百万教授”的新闻引来了汹涌的人潮，我 挤在门口踮着脚只看到他半个脑袋。晚上照例去卢淦 明宿舍喝茶。他那时做着学生会主席，宿舍常备功夫茶 具，由着我去蹭茶蹭烟。我打着两块半饭盒的饱嗝，和 他聊鲁迅，聊孔子，聊到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然后感 觉聊干了，聊赖地抽着烟。
　　“去听了王富仁的课了吗？”他沏下一圈茶，突然转 了话题。
　　我用两指捏起滚烫的杯子，三口喝完，叹出口气： “去了，就是人太多，挤不进去。”
　　卢淦明问：“他有开本科的课吗？”“没有，暂时只带 研究生。”他撅起嘴角：“你说要有机会能跟这样的大师 聊聊天，那有多不得了。”
　　“文学院网页上有他电话，去约嘛。”我半开着玩 笑。卢淦明摸摸下巴：“有想法。”说完笑瞇 瞇 地给我点 烟。我望着他期待的眼神反问：“谁约，我？”他咧着功夫 茶烟渍牙鼓动我：“约到了给你泡好茶。”我回去想来想 去，还是先找师姐商量。师姐听完，说：“直接打电话嘛， 他很容易说话的。”
　　我为难道：“怎么说呢？我们找他只是瞎聊。”
　　“哎呀，怕什么，我帮你约。”师姐这么一说，我如释 重负。
　　下午她就回复我：“他问你们什么时候有空？”
　　“我们什么时候都有空。”
　　“那就明天早上十点，去他办公室。”
　　我马上转告卢淦明。“这么干脆？”他还不太相信。
　　其实我也还没回过神，然后互相商量明天去要准 备点问题。这一商量就商量晚了，第二天卢淦明来敲我 宿舍门，我蒙松着眼一看还有十分钟。打开门，他一嘴 的口气冲过来：“马上走。”
　　“你没刷牙啊。”
　　“我也才醒，来不及了。”我们蓬头垢脸地跑过去， 刚爬完楼梯，就见王老师在走廊张望。
　　“王老师。”我们赶紧上前，“不好意思，迟到了。”王老师缩着脑袋垂着手，乐呵呵地说：“我 怕你们找不到呢。进去聊。”
　　待大家坐下，他看看我们，小心翼翼地 问：“你们……抽烟吗？”我们俩愣了愣，还 好卢淦明恬不知耻地回答：“抽！”
　　他这下轻松下来，掏出烟，恭恭敬敬地 给我们递上，顺手自然地点上火。我们开始 还惶恐地推却，两轮下来，也习惯了。整个 早上，我们都在胡说，难得王老师不时认真 地点出问题，然后介绍我们该看什么书。
　　临走前，聊到年轻人的出路。他说他的 学生大多做着和专业搭不上边的工作。“那 多可惜啊。”我感到迷茫。
　　“先要生活嘛，不管在干什么工作，想 做学问怎么都能做。”他吐出烟，在缭绕中 倾谈，“只要那个东西在你心里，你坚持，老 去盘算，就会感觉到力量。”
　　说完他朝我们挥挥手，就像我在珠海 时和他告别。那次他没说什么，要种在我心 里的话，第一次时就已经种下了。（本文系 2013年《那年，金凤花开》征文）